享受这块，徐姨娘从没亏待过自个儿，即便不算热，也没在屋子里吝啬冰盆的使用。
顾静抒本还有些心急，来了往这一坐，倒明白几分什么叫“心静自然凉”，一连有滋有味吃完两碗冰酥酪还意犹未尽。
倒是徐姨娘先坐不住，拦下她还要添的空碗，不耐烦道：“行了，也不怕夜里闹肚子。”
“我才没那么弱。”她哼道。
任萃芝收走桌上的空碗，瞧着她离去的背影，顾静抒笑了一笑。
“娘，其实你根本没打算把我嫁进钱家吧？”顿了一下，她看向一旁摆出高傲姿态的贵妇人，道：“换句话说，其实人钱家根本不是想要我吧？”
徐姨娘以为她在自怨自艾：“静抒，不是你不好，是……”
“当然不是我的问题，我还没看上他呢。只不过，我更想知道娘之所以答应他们的理由是什么。”
顾静抒笑了，她可从不会因为男人妄自菲薄。
萃芝再回来时，屋里已然没有大小姐的身影了，她端着茶水走近。
“夫人，大小姐走了吗？萃芝还说能让小姐尝尝最近新做的凉茶呢。”
“嗯。”徐姨娘织着手帕，头都没抬，“她平时就爱往什么阁跑，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没见识过。”
萃芝脸上的笑一僵。
雀儿平时爱琢磨这些吃食和花草是府上人尽皆知的，有不少人说她受宠的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她抓住了顾二少爷的胃。
萃芝虽听闻时嗤之以鼻，但私下还是没少模仿，这会徐姨娘本意只是劝她别太难过，结果随口一说反而扎人心口上了还浑然不觉。
她强撑着笑意，将茶盏放置桌面，倒了一杯搁在徐姨娘手边：“夫人，灵雀这两日都不怎么进食了，是不是天气太炎热的缘故？”
徐姨娘手一顿，抬头看她：“请大夫来看看吧。”
“夫人说笑了，家宅禁止豢养的，请大夫来不就露馅了么？”
“瞧我，都忙糊涂了。”
徐姨娘看了看萃芝的面容，回想起方才说的话才品出味儿来。
不过她是主子，萃芝敢怒不敢言，只怕现下已将过错记到雀儿头上了，这么一想，她又心情很好了。
“既如此，你将灵雀送去什么阁，那丫头什么都做得好，想来这个应该难不倒她吧。”
萃芝一愣，随即笑开：“是！”
许多事新来的也许不知道，但萃芝却是亲眼见证过的。
雀儿早年被领进顾府时问她叫什么名字，她那时嗓子哑得厉害半天只吐出个“雀”，夫人便做主取名为“雀奴”，是顾二少爷下了命令，大家才唤她雀儿的。
名字不能喊，可不代表不能暗示啊。
萃芝提着鸟笼走过长廊的时候，心下激动的嘴角微勾。
再怎么受宠，人最初的身份也不能更改不是，只要能羞辱到那个人，她就很是欢愉。
雀儿是出来备膳的，看着对面趾高气扬直勾勾盯住自己时就知道她又要搞事，她没那个闲工夫搭理她，径直要从身边路过。
萃芝拦住她，因为要去的是什么阁，她来之前还新换了件衣裳。
结果连什么阁的大门都没进就撞见她了，简直晦气，连带着她的语气都不太好。
“雀儿妹妹这是要往哪儿去？”
雀儿轻笑了一声，看着她伸出的这条胳膊，只觉得场景似乎有些眼熟。
看得萃芝发毛：“你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点疑惑。”
“什么？”
雀儿偏头看她，眼儿弯弯，笑容纯良语调甜柔一如当初：“一我这辈子都没有姐姐，即便有，我也当她是个死人了，你确定要称我为‘妹妹’？”
萃芝骇然，她对她这模样已经有心理阴影了，她一这么笑就准没好事儿。
这压迫感……
“二，至于我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似乎轮不到你管。”
萃芝艰难咽了咽口水：“那那又如何？是夫人让我来找你的。”
雀儿洗耳恭听等着她的下文，萃芝把手里的鸟笼递给她，突然又有了底气，嘲道：“不过是一个养鸟的奴才，你有什么好神气的？”
雀儿敛眉看去，精致的鸟笼里躺着一只漂亮雀鸟，它的羽毛鲜艳而靓丽，尾端略长形成一道流云，是鬼斧神工的艺术品。
只是那小眼紧闭，气息微弱，唯有微微起伏的胸脯无声彰显着它还活着，虽活着，却也跟死了差不多。
笼内食物和水样样不缺，羽毛整洁干净，就连鸟笼都做得精致漂亮，可见主人之用心。
可它在里面依旧了无生气。
见她没话说，定是被打击到了，萃芝更是得意起来：“就算你有了少爷的孩子又如何，这辈子都入不了顾家的族谱。”
雀儿点点头：“不错。”
只是个丫鬟而已，有什么好神气的。
抬头看着被这四方院墙圈出来的天地。
是啊，终归是丫鬟而已，有时候看着自己，像不像笼子里被悉心豢养的金丝雀呢。
神神叨叨的，萃芝皱眉：“什么不错，你没头没脑说什么呢？诶，给你，警告你，这可是夫人的心头肉你可得给我养好啰。”
“是么？”
雀儿看着那一动不动的鸟儿，勾了勾唇，指尖一挑那笼门倏然撬开。
萃芝大惊失色：“你干嘛呢？！”
“不是给我养么？”
笼门开了，那灵雀翅膀动了动，似乎许久不飞有些不稳，雀儿便伸手进去将它捧了出来，对着天空抬了抬。看得出来它很兴奋，拼命扑腾着翅膀试了好多次，终于在一声啼鸣中直上九重云霄。
雀儿面上终于浮现了几分真实笑意，“歉意”地看过来：“我养花不在花盆里，养鸟，自然也不在笼子里。夫人既然交给我了，那便是按我的规矩来办，不是么？”
抬眼，眼角眉梢都是萃芝见不得的挑衅。
“你看，它活的多好。”
想借机嘲讽她么，可是也不看看她究竟是被困于这里，还是自愿留下。
“你凭什么把灵雀放了？你未免太猖狂了些！”
萃芝怒不可竭，更多是差事没办好的后怕。
雀儿转了转眼眸，没什么所谓。
“要留下的，你赶也赶不走；要走的，你留也留不住。鸟是，人亦然。”
“不对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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