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沃尔这几天的天气都很不错。
空气晴朗又透明，星星在深色天鹅绒一样的夜幕中闪着光，银月的光辉铺洒在地面，和着空气里草木与花卉酝酿出来的清甜气息，显出宁静祥和的感觉来。
而失去了视力后能够注意到的又更多了。梅子酒一样的清甜气味是一个，夹杂些微水汽的柔风又是一个，鸟兽的呜咽与虫鸣、树叶晃动时的摩擦也显得细致了起来。
他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仰头对着星空所在的地方。鸟儿整理羽毛的声音不可避免地使他想起另一种柔软羽毛舒展、舞动的声音，恍惚之中似乎还混杂着纯净动听且悠远的圣歌声。
那个温柔得过头了的少年刚刚才被他劝着先背着伤员回了家，现在是只有他一个人坐在这里享受郊外的夜晚。
…西尔纳。
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觉得有些好笑。
“…我当初若是能和他一样，该多好。您看，世界从来不会因某个人而改变——这个道理他现在就已经明白了。不像我。”
月光柔柔地洒下来，落在他头发上、肩上、腿上，像冬日里的一层白霜。
……
魔王动了动手指，感觉到了那戴满了每根指头的宝石戒指的重量。注视了天窗透进来的红月足足两三分钟后，他终于眨了眨眼睛，艰难地从冷冰冰的地面爬了起来。
刚一起来，蹲守在旁边的三只大狗狗就扑了过来，热情地蹭着他仿佛与他许久未见了。
“诶？等等——好痒！哈哈哈…别闹……！”
好不容易安抚了几只大狗狗，他喘了口气，看了看周围熟悉的奢侈又华丽过头的室内风格后，确定自己的确是回到了永夜的万魔殿内。
而且还就是不久前他手贱戳法阵的地方，墙壁上的挂毯都还在稳稳当当地挂着。
“？怎么回事？是梦吗？”
不，直觉告诉自己不是。
那是自己的确变成了普通人类的样子掉到了人类世界里去？
大狗们在这个时候呜咽了几声。他于是低下头，从它们那里解读出了信息。
“我的身体一直都在这里，没有离开吗？也是，毕竟我现在还被封印影响着的，应该是没法离开永夜的。所以，那个法阵不是传送阵，它只是让我的精神或者别的什么…总之，就是让我的【一部分】出去了…这样吗？”
“呜！呜！”
“以前的我没有像我今天一样出去过吧？那么，就应该是最近封印随着时间变弱了的缘故吧——毕竟也是死了一千多年的人了。我也能感觉到体内的束缚感快要消失了…所以教廷也知道我快要彻底摆脱封印了，于是发布预言寻找勇者……”
理清了信息，魔王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我其实根本一点都不想毁灭世界啊…如果我要命令恶魔不与其他种族为敌的话，他们倒是会听…”
这也是直觉。
仿佛被告知了既定事实的直觉。
——【恶魔绝对不会违抗魔王的命令】。
在这个世界最初醒来时他就已经感知到了这个【事实】。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带着恶魔和其他种族和解一起成为好朋友了。恶魔们当然也有获得幸福的资格，他作为魔王也理当为自己的臣民谋取到更好的生存利益。
荒芜死寂的永夜从来不是理想的生存之地，恶魔也不会显得独特一些偏偏喜欢这样的环境。
何况，恶魔们也没理由要认命地被囚/禁在这样的地方。
那位圣者的坟墓实际只限制了公爵以上的恶魔不能离开永夜，但这并不就代表公爵级别以下的恶魔就能离开永夜寻找更适宜生存的地界了。
毕竟，由于恶魔们会带来永夜特产的黑气、黑气又带来堕落腐朽与灾厄，这个世界的其他种族可一点都不希望恶魔出现在他们的领土——这样的移民当然不会受欢迎。
所以，恶魔其实在各种族眼里都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存在。
他们憎恨厌恶并且驱赶猎杀恶魔，恶魔们也由此选择憎恨并报复其他种族…到现在，已经形成完美的恶性循环。仇恨越滚越大，已经不可消解。
恶魔们四处挑事报社，其他种族也当然把他们看作公敌。
尤其千年之前的圣战，存在本身就是巨大灾厄的魔王更是直接带领魔族入侵攻打了大陆所有的其他种族。
这当然是魔王和恶魔们的错。
所以同时这也是目前摆在现在的魔王面前的无解的难题。
他干不了发动战争的事，但他的族群又需要获得幸福生活的资源与空间。
恶魔们被驱赶、被困缩于永夜已经许久，他们正无比怨恨那些驱赶排斥以致猎杀他们的族群，当然希望他们的领袖摆脱封印后带着他们再来一次掠夺与复仇的战争。
魔王因此感到十分头秃，恶魔简直与其他种族天生对立，这根本没法解——该死的黑气，恶魔们怎么就偏偏有了这种特质？！
“就没有办法能解决这个黑气的问题吗？”他摸着一只大狗狗的下巴嘟囔着，“我要是拿的基建文剧本就好了，可惜永夜就是拿了肥料和种子来也没法救啊…它那么玄学…哦，我现在也挺玄学了。”
——等等。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记得，那个法师有说过，三百年前发生在人类国度的由黑气引起的疫病并不是被恶魔们带来了的…硬要说的话，其实和黑死病的来源挺像的…”
黑气并不只来源于永夜、来源于恶魔。
也就是说，黑气的最初源头并不一定就是永夜的恶魔。而如果能找到黑气的源头，也并不是没可能解决黑气——人类不也解决了那次由黑气引起的疫病吗？
以前的魔王未必没有想到这点，恶魔中也肯定有人能想到这些。
只是，恶魔们的仇恨早就根深蒂固，他们更愿意选择报复其他种族——以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的心理。
但魔王的态度就显得奇怪了。
他毕竟是君王，还是极强大的领袖，总该有点大局意识的。发动战争具有失败的风险，显然比不上调查黑气源头解决黑气来得稳妥。他又不需要担心寿命的问题。
“啧，可惜我什么都想不起来。这个事不会给我埋雷吧？”
魔王抬头，看了看墙上被挂毯遮住的法阵，突然想到了一个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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