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华轻笑了起来，云靖决有些疑惑，他能听出言华笑声中并无嘲笑，而是另外一种感情，沉重中有着飘忽不定的迷茫，云靖决不确定那是不是一种感情或者思绪，只知道那可能叫做……彷徨。
“靖决，”言华从地上撑起来，他伸手指了指远方，“你从来没去过北边吧。”
云靖决摇了摇头。他当然没去过，云家的嫡长子定居寒尽城都是舍身下榻之事，在云家这种一等世家面前，寒尽城都是穷乡僻壤，而穷乡僻壤的至穷北区又如何值得他入足？
“如果有一天，你能去到北边看一看，你就会发现，自己是多么幸运。”言华的声音不急不缓。
云靖决愕然，而不待他回过神来，言华又问道：“靖决，你的梦想是什么？”
云靖决愣住了，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梦想”这个词，这些年每每遇见它都如过眼云烟一般很快散去，“梦想”在他十八年的命旅中从未存在过，一等世家千水云氏的嫡系继承人根本就不需要梦想，他的生命历程还在娘胎之时就已经安排好了，几岁开始学习机械原理，几岁开始炼体，几岁……一步一桩精准得就像布棋，他承载着家族的期望，享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奢华资源，他会按照家族的要求成长壮大，顺利接管族长之位，成为震慑一方的大人物，能够轻松拥有一切却唯独没有梦想。
言华对云靖决的沉默毫不意外，此时的山风竟然有些暖和，热能顺着迎风坡升腾着，拂过面颊。
“不负家族所望，大概就是我的梦想。”
听着云靖决的答案，言华一不小心咬断了草茎，他一口吐出，狗尾草断口还流着嫩绿的汁液，吮吸完草根，他重又拾起一棵，含在嘴里，并不言语，像是兀自思索，又像是不予认可。
云靖决亦不开口，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弥音看着突然陷入沉默的两人，有些坐不住了，问道：“那言华的梦想是什么呢？”
“我么？”这回轮到言华愣神了，似乎他也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并不是没有期许，并不是没有目标和愿望，可那种只存在于脑海中的愿景如何能用语言表达出来呢？
他希望蒲君仪能够离开北区去向更美好的地方。
他希望自己能够保护天衣和蒲君仪一辈子哪怕天塌下来也顶得住。
他希望“北区”的孩子们能够年年有烟花放，希望他们长大之后不再像父辈那样如牛一般辛勤劳作，如狗一般挣扎地活着。
他希望下个冬天，可以暖和一些。
他希望的太多了，想要实现起来还真是困难。
言华怔怔地望着天边将至未至的乌色云朵，忽然，他咧开嘴，露出雪白的排牙，微笑如沐春风。
“靖决，谢谢！”言华伸出手，真诚地说：“有你在的这三年，值得怀念终身。”
云靖决怔了怔，有些接受不了言华今日的反常，但在这种特殊的日子，就连他这样对一切全无所谓的性格也不禁沉浸其中，云靖决握住言华的手，猝不及防地猛一拉，两肩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两个相互陪伴又彼此博弈六年的挚友，用这种拥抱来无声告别。
言华将天衣招至身边，嘱咐道：“今晚你就住在学校，不要到处乱跑知道没？”
“那哥哥你呢？”
“你君仪姐姐过生日，我得去陪她。”
“哦——！”小妮子的眼神中闪过狡黠的光，一脸的我懂的我明白。
言华无言以对，幸逢弥音救场，适时地将天衣拉到一旁，两个人不知道嘀嘀咕咕地在说些什么。
云靖决抖了抖后背的尘秽，“我今晚还得去完成天权殿最后一次实习任务，夜巡值班，就先走一步了。”
“早就提醒过你提前安排好任务时间，这毕业当晚还去执行任务，”言华满口嘲讽，但最后仍是郑重提醒道：“万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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