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梗了。
我需要找个地方复健一下。
合上卷宗,我感觉已经不是痛楚,而是从头到脚的凉意。
这就是凌九的故事。
在一场无妄之灾中唯一一个付出代价的人。
在一场魔鬼的狂欢中唯一一人守住底线的人。
而他又是这一场闹剧中最无辜的人。
万花楼大乱之时,他远在几千里之外的相思州城赈济各乡,发放善品,得到消息时已经是十日之后,回城又用了十几日,可就算他及时回去,他又能改变什么呢。
谁都不无辜。
包括那些置身事外之人,那些作壁上观的看客,那些匆匆路过的游客,为什么都要沉默?
这不是我认识的江湖。
我的江湖,快意恩仇,人人有担当。
江湖,是重情、重义,讲德的地方。
百鬼夜行,本就不是一个拿上台面的手段。
不过是六门联盟清除异已,公报私仇的由头。
说直白一点,就是拿来吓唬人的。
就算是真有无畏少年,不知天高地厚硬着脖子要试上一试,百家中大多数,也会选择弃权,由本家自己出手清理一下门户即可。
退一万步,就是算是引起众怒,一般也就六门联盟出手平息。江湖行走,哪有那么多放不下,想不开。
而这次,百家几乎都出手,是什么泯灭了他们的良知。
我错过了什么。
是我已经老了吗,这个时代我不认识。
我想到了一个地方。
鱼塘。
鱼塘,也是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块净土了。
如果鱼塘也是这般颠倒是非,那还有哪里?
天涯城呢?
我打了一个寒战。
我不喜欢天涯城,那里的人就没有正常的,个个高深莫测,每人都身怀绝技,你到了一个高手聚集的地方,你会觉得自己是废物。
对,废物。
而鱼塘不一样,鱼塘就是一个洗浴中心,那是我的同担聚集的地方。
我的同担是一群猹猹。
鱼塘老板在我心中是一个无大志,爱大财的人。
因为进鱼塘要收门票,门票还死贵,你只有一个选择,包月还是包年。
江湖中各家堂口都恨不得送钱给愿意进来的门客。
只有鱼塘,不给你钱还要收钱,真是见钱眼开。
鱼塘规矩死多,进门要先脱光光,把衣服全换成大大的浴袍,头发都要捏成丸子样。这一身装扮在我身上直接展现的结果就是:我是一个正在修行的道姑。
现在,我这个道姑就进了鱼塘。
看看这里进出的每个人,都像一个模子里抠出来的一样,管你是谁家门客,是人是鬼,进了这里就只有一个名字:猹猹。
这样也好,无论是高贵路人,还是贩夫走卒,全都窝一个池子里。
进门你不知道我是谁,出门一样不知道我是谁,所以,猹猹们的快乐你是想不到的。
我走进鱼塘时,泡在池子里的一群光溜溜的猹猹正在愉快地谈论着什么。
第一只猹猹说:“我认识一个人,他长得是国泰民安。”
第二只猹猹说:“我认识一个人,他长得是五谷丰登。”
第三只猹猹说:“这么巧,我也认识一个人,他长得风调雨顺。”
第四只猹猹说:“什么风调雨顺?腥风血雨还差不多。”
第五只猹猹说:“我们认识的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大家哄堂大笑。
猹猹们的快乐你是想不到的。
快乐的猹猹很快进入了第二个话题。
第一只猹猹说:“他居然画了一条鲸鱼。”
第二只猹猹说:“那是鱼塘的鱼。”
第三只猹猹说:“那是他在像我表白啊。”
第四只猹猹说:“果然只有猹猹站得高啊。”
第五只猹猹说:“磕到了……。”
大家哄堂大笑。
猹猹们的快乐你是想不到的。
我突然说了一句:“你们是不是在说凌九?”
鱼塘里瞬间安静了。
第一只猹猹说:“鱼塘说话,不可以暴露门客身份。”
第二只猹猹说:“你是人还是妖啊?”
第三只猹猹说:“能有什么区别啊?”
第四只猹猹说:“区别在于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
第五只猹猹说:“这个世上是不是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大家哄堂大笑。
猹猹们的快乐你是想不到的。
我说:“你们说的那个人,在你们心里,究竟是怎么的一种存在?”
空气突然凝结了,短暂的沉默之后。
第一只猹猹说:“一个把教养和谦逊刻在骨子里的人。”
第二只猹猹说:“一个把善良和真诚奉为最好修为的人。”
第三只猹猹说:“一个执守正义和良知而不不妥协的人。”
第四只猹猹说:“一个用轻钢龙骨做的人。”
第五只猹猹说:“你说的是变形金刚。”
猹猹们继续哄堂大笑。
但这次,他们笑过之后,全都缩到鱼塘的池水下洗了洗脸,浮出水面时每个人的眼睛都红了。
我起身离开,说了一句:“谢谢。”
鱼塘,是真正江湖的声音。
他们已经用他们方式表达出了自己的心声。
离开鱼塘时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我含着眼泪拼命的跑回青山小筑,我想告诉凌九:你并不孤独,你的世界不是只有一个你和一棵苜蓿,这个世界上和你站在一起的人很多。
请你一定一定不要放弃。
不要放弃去爱这个江湖。
你已经成为平凡的大多数心中的一个执念。
他们都在等你平安归来;等你正义回归。
正义的江湖,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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